雍忠卓玛:绘画,让我的人生充满色彩
来源:西藏日报
她站在一幅画前,久久凝视着。半长的黑色羽绒服,将身材消瘦的她裹在其中,灰色背包搭在双肩,让她看起来更像个大学生。
在“以心为印”个展上的雍忠卓玛。
这是临近藏历水虎新年前夕,拉萨白天的气温虽低,但初春的气息,已在午后的空气中荡漾。雍忠卓玛个人画展“以心为印”在柳梧新区举办第二天,来看画展的人零零散散,并不多,而我也是慕名前往,显然错过了前一天开幕展时的人潮与热闹。
2月22日至3月13日,由拉萨市委宣传部、拉萨市文化局主办的“80后”藏族女画家雍忠卓玛个人画展在拉萨西藏牦牛博物馆举办。画展展示了她个人80余幅包括唐卡、水彩、油画等作品。
“当创伤发生时,我感恩绘画本身”
一只右臂用力托起一棵树。雍忠卓玛随手绘制的画作《强壮》,表现了一棵树的生命力,她说:“那是力量的象征。”
雍忠卓玛向记者介绍这幅名为《强壮》的画作。
1988年,雍忠卓玛出生在四川省阿坝州若尔盖县一个叫阿西茸的半林半牧地方。儿时的她,在那雪山环绕、林草相间的美丽家园,无数次畅想过自己的未来。她喜欢所有可以称为画的东西,尤其被爷爷收藏的几幅唐卡所吸引。
唐卡柔和顺畅的线条和绚丽浓郁的色彩,让雍忠卓玛既欢喜又向往。尽管,那时的她还未经过系统学习,但她还是没能忍住用画笔临摹那些带给她视觉冲击的唐卡画作。
可以说,正是传统唐卡绘画的工笔魅力,在她幼年的心灵上种下了绘画的梦想。她常用阿妈给的零花钱,买一些画本和画纸,随意地涂抹画画。“也许是对色彩的敏锐度激发了我对绘画的热忱,以至于在日后的求学途中也一直在坚持绘画。回想那些一笔一画的稚嫩笔触,拼凑出了我童年最美好的时光。”雍忠卓玛说。
人生无常。10岁那年,一场意外夺去了雍忠卓玛的右手。从此,她的左手代替右手,完成吃饭、写字、绘画等许多事情。“如果没有绘画,我可能很长时间都无法从这个残酷的现实里走出来。幸亏,还有我热爱的绘画,让我的人生又重新恢复了色彩,我感恩绘画本身。”雍忠卓玛说。
看得出来,雍忠卓玛不愿过多回忆那段伤心往事。也许,失去右手的痛苦将伴随她的一生,但她因此也变得比常人更坚强、更能享受那些孤寂的岁月。正是那些日日夜夜,丰盈了她的内心,让她变得更爱思考,并把所思所想,用左手的画笔表达出来。
《 童真》
她的作品《童真》《花样年华》《回忆》《迷离》《交织》《可怕的风》等,虽然每一幅风格、色彩、笔触、神情都不同,但都反映出主人公的孤独与勇气。
“性格比较闷,不太会主动与人交流。也许,这与我童年的那次创伤有关。”在雍忠卓玛看来,绘画就是要静下来,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笔一笔地画,是一个享受极致孤独的过程,也是创作的最佳途径。
从传统唐卡绘制到油画、水彩,雍忠卓玛的画风总在变与不变之间。《望》《呼唤》《凝视》《妇人》,女性形象在她的作品里占比很大。其中,表现裸体女性的也不少。对此,她说:“女性是柔美的,祼体也很美,没必要遮住或避讳,我们要用美的眼光审视事物。”
《回忆》
“雍忠卓玛的作品不纠缠于外物的形色,不汲汲于手段风格之理法,不找寻那些所谓确切的意义,甚至那些缥缈的意象也不是她的目的。看得出来,她是爱思爱想的人,她有丰富的内心和情感以及独特的人生体验,她将其对生命的体验和感悟,以一种欲言又止、欲张还藏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是著名艺术家、画家裴庄欣对雍忠卓玛的评价。
“画室,是我的乌托邦”
“《沉沦》是与风的对抗;《眼里有光》是与云的交流;《迷茫》是偶尔在生活里感受到的不知所措……通过画来表达与自然的交流,即使我的画还不足以表现自然之美,但是绘画让我与自然更加亲近。”每一幅画,都可能是雍忠卓玛看似随意却很经意之作。
平常,一有空闲时间,她喜欢一个人带着平板电脑,找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坐在隐秘的角落,背对着很多人,开始随心创作一幅幅画。那些看起来无心,实则深烙在她内心深处的语言、故事,或某人某事,在她绘画的瞬间跳出笔尖,跃然纸上。
初中毕业后,雍忠卓玛考上了四川省阿坝州威州民族师范学校美术专业。在这所位于汶川县的师范类大专院校,她开始接受系统的艺术理论学习和专业技巧技法训练。
《花样年华》
在这里,她和同学老师一起经历过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她至今仍然清晰记得地震发生时大地强烈的撕裂感。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如此渺小。而“人生总无常”在每个个体面前变得更为具像,那不再只是某个人的灾难,而是一群人,更是人类面临的一场大灾大难。
因为汶川地震,学校被迫停课。雍忠卓玛利用这段时间,带着对绘画最初的憧憬,来到甘肃拉卜楞寺摩尼宝唐卡艺术中心学习唐卡绘画技艺。“自小,我对唐卡绘画怀揣着一份本真的信仰,我不想对它有任何的改变,因为它最吸引我的地方恰恰就是它的传统、独有的魅力,所以我在自己的唐卡作品里还是会以最传统的技法去绘制。”雍忠卓玛说。
不同的经历,决定了日后雍忠卓玛与众不同的选择。当她从威州民族师范学校毕业时,没有像大多数同学那样选择一份安稳的工作,而是转而报考心仪已久的四川美术学院。
为此,她独自去成都参加了美术考前培训班,之后又辗转到重庆参加考试。2011年9月,她如愿成为四川美术学院绘画专业的一名大一新生。
《母子》
一直以来,雍忠卓玛从内心深处感恩父母对她每次人生选择的支持。她说:“其实,我知道父母希望我从师专毕业后就能在离家近的地方安定下来,父母的担忧我能理解,但他们总是包容理解我,并尊重我的决定。”
雍忠卓玛总说:“画室,是我的乌托邦。”从前,不太会画的时候,她迫切希望有一天自己能画什么像什么。为此,她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大学四年的周末,几乎全部时间都在画室内,摆静物写生进行苦练。
除了临摹和写生,她也开始尝试抽象的绘画风格。仅仅用一些颜色的搭配,创作出一组“无意识”画作。“它们相对开放,没有专门的主题。我希望可以表达出一种纯粹的童真,在你眼里它像什么,就是什么。”雍忠卓玛说。
那些绘画的日日夜夜,雍忠卓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变得独立,也愈发自信。她一再说:“我感恩绘画,是它改变了我的人生。”
在所有绘画中,雍忠卓玛最不敢对唐卡随意发挥,在她看来,唐卡绘画延续上千年,有它自己的生命维度,不可轻易撼动。她最满意自己的水彩画。她说:“它不像油画一不小心容易画脏,而且水彩经常会形成一些意想不到的纹路,我的创作和我自身经历有关,所以希望具备强烈的辨识性。”
“认同一句话,艺术即自由”
一头又高、又壮的棕色牦牛,如庞然大物站在一个穿棕色藏装的女孩前,女孩的额头与牦牛的鼻梁碰在一起,亲密感瞬间跳出画面。
这是雍忠卓玛几年前为一场以牦牛为主题展的展览所绘作品《我和它》。
“印象中我很小,它很大。它是我家的一头老耕牛,为我们家忙碌了一辈子,最后也是在它自己的窝安详离开人世的。”在雍忠卓玛的记忆里,小时候家里的农活全靠这名叫拉洽的耕牛帮忙,直到后来它越来越老,眼睛也不太好。
雍忠卓玛站在自己的画作《我和它》前。
说起这头早已离开人世的耕牛拉洽,雍忠卓玛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每当秋天地里的青稞收完了,过些时日,又再会长出一些嫩芽来,我经常在那时牵着它到地里,让它饱餐一顿,再把它牵回牛棚。冬天,阿妈怕它冷,夜里总会给它盖上厚棉被。”
她记得,最后时刻,拉洽不像一般的牛倒地而死,而是像睡着了一样,头依旧蜷缩在四肢间,在阿妈给它盖的棉被里,安详地走了。
这段记忆深烙在雍忠卓玛的人生记忆里,那些承载着纯真童年的片段一直滋养着她,她说想以此幅作品表达对童年草原生活的热爱。
2021年10月,雍忠卓玛从西藏丹巴绕旦勉塘派唐卡学校顺利毕业,并获得相关证书。回想7年前,当她从四川美术学院毕业直奔拉萨的那一刻,仿佛就在昨天。那些在拉萨艰难打拼的岁月,至今令她记忆犹新。
在拉萨的头几年,雍忠卓玛遇到的最大困境是经济拮据。她说:“钱不够用时,就拿自己的画去卖,再继续学习直到钱用完再卖画,反反复复,一切就维持在刚刚好的状态。”
雍忠卓玛不同时期的画风有些许变化,但又总会交织在一起,比如一幅《对视》,其灵感就来源于阿里古格壁画。她的画还明显受到插画的影响,每幅画中人物表情夸张又乖戾,似笑非笑。“不在乎画歪了嘴,或者眼睛一大一小,完全靠那一时的心境,只要不拘泥于某个框定的东西,就总能完成自己想要的画作。”她解释道。
雍忠卓玛特别喜欢蒲公英,这个花草药食兼可的植物成了她画中的常物。她说:“蒲公英象征了人世间一种坚韧不拔的存在。”
《雾里看花》
画展中,几幅以“致敬毕加索”为名的画作挂在画展的一面墙上。她说:“这是我看过一场关于大师毕加索的视频讲座后,对老师讲的不同空间和时间似懂非懂的理解。每个时段,从某个局部、五官、各种动作可以拼凑在一张画中。对每幅画而言,我是想遵循自己内心的领悟。”
雍忠卓玛说,这一路走来,自己是幸运的,总会在某个时刻遇到不同的贵人。比如,大学随同拉卜楞寺摩尼宝唐卡画师去广州办画展时,遇到了热心叔叔;在拉萨唐卡学校遇到一位叫海海的汉族姐姐,至今是激励她前行的知心好友;举办这场画展,得益于吴雨初老师向拉萨市相关部门推荐;还有一路陪伴和支持她的朋友、家人……
她说:“目前,跟别的艺术家相比,我的画作还处于一个起步阶段,接下来我要学习和探索的东西还很多很多。日后,我也许会驻足在拉萨,或许将前往甘肃,兴许还可能在森林深处盖座小木屋,一直画画呢……”
精彩内容
往期回顾
我区完成2022年度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资金项目申报工作
王全吉:提升青少年精神素养,各级文化馆应该做什么?
18个版本藏医巨著《四部医典》古籍在西藏筹备出版
第九批“中国梦”主题新创作歌曲展播来了!今天听《阿秀》